這件羽絨服去年買的, 打完折1600，褲子800，哪能說不要就不要, 顧建國沖進?衛生間, “好好的還能穿呢。”

“有病毒怎麽辦？”

顧建國覺得她太小題大做了，淹死?的哪兒哪有什麽病毒？

他給肖金花使眼色，嘴上順著她的話說，“那?待會我裝起來，明早帶下去扔了。”

“我來吧。”她戴上手套和?口罩，小心翼翼把衣服用袋子裝好，然後跑到?窗邊。

陸老師進?屋去了, 窗邊沒人，她讓顧建國給陸老師打電話。

顧建國莫名，“你要問啥，我幫你問。”

“打電話問，問陸校長?外?面有沒有疫情。”

陸宇良是這片區的黨委組長?, 除了學校, 附近醫院也劃到?他管轄範圍裏?，他消息渠道?多, 問他準沒錯。

“人家會不會在忙啊？”

從災情到?現在, 陸宇良就沒回?來過。

“兩句話就問清楚了。”

顧建國擰不過她，清了清嗓子，盡量不要讓自己的大嗓門嚇到?人。

電話接通。

顧建國開門見山, “陸校長?啊, 我想?問問咱茨城最近沒疫情吧？”

電話那?頭?沈默了幾秒, “顧老板？”

“是是是。”

“今天仿山接了幾個發熱咳血病人，謹慎起見, 你們還是要註意防疫。”說著，他頓了頓，“你在撈屍隊？”

“嗯。”

“沒出過城吧？”

顧建國意識到?了什麽，正襟危坐，“沒有。”

“那?就好，今天的幾個咳血病人就是城外?撈屍隊的，檢查結果沒有出來前?，你暫時別?出門。”

是不是肺炎病毒醫院還沒確認，如?果是，還要追溯源頭?，其他還好，就怕水源有問題，那?太恐怖了。

“好好好。”

掛了電話，顧建國緊張地摩挲膝蓋，小夢靠過去要坐他腿上，他驚愕地推開她，“離爺爺遠點。”

小夢被?他一推，跌在沙發上，小嘴一扁，哇哇哭了起來。

顧建國驚慌失措，想?伸手抱她，又怕自己身上帶了病毒，手僵在半空，糾結得很。

周慧抱起女兒，“爺爺跟你開玩笑呢。”

小夢眨著水汪汪的大眼睛，肩膀一抽一抽的，“爺爺兇。”

“明月…”顧建國張了張嘴，喉嚨有點痛，“你說我不會感染了吧。”

“不會，病毒傳染迅速，你到?現在都沒反應說明是安全的。”顧明月仔細回?想?顧建國出門時的神色狀態，“我給你量個體溫。”

病毒變異迅速，需要采血化驗才驗得準，顧建國這點常識還是有的。

顧明月：“你沒有出城，又戴著防毒面罩，你要感染了，整個撈屍隊都得感染。”

體溫正常。

她給顧建國看，他臉上硬擠出個笑來。

肖金花已經把肉和?菜煮進?鍋裏?了，催，“趕緊吃飯，什麽事?邊吃邊說。”

顧建國扯自己喉嚨，嗓子有些沙啞，“我都快死?了，你還吃得下飯啊。”

“……”肖金花茫然，“你不好好的嗎？”

“溫度計又測不出病毒！”顧建國難過，“我感覺自己要死?了。”

他回?來路上就餓了，此刻看著咕咕咕沸騰的湯，卻覺得自己很撐，“你們離我遠點，小心傳染給你們。”

丟下這話，悶悶不樂的回?了主臥。

肖金花覺得莫名其妙，“你爸咋了？”

顧建國給陸宇良打電話沒有開免提，她將?城外?撈屍隊出現高燒咳血的事?兒說了，肖金花端著碗敲主臥的門，“你天不怕地不怕的，還怕病毒啊。”

主臥傳來顧建國的咆哮，“我還沒活夠呢。”

“新聞不是說那?病死?亡率很低嗎？”肖金花輕聲道?，“我看你就是自己嚇自己。”

“萬一是真的呢？”

“那?就治唄，咱不是買了醫療補充險嗎？又不要咱花錢！”

屋裏?沒了音，一會兒後，“你把飯端來，我就不出來了。”

“湯鍋怎麽端？要吃自己出來。”肖金花耳朵貼著門，眼神看向顧明月，啞聲說，“你爸沒事?的哦？”

顧明月搖頭?。

她買了治肺炎的特效藥，哪怕真生病也能治好，頂多就是會留下後遺癥。

睡覺前?，顧建國給陸宇良發了條信息問那?幾人的情況。

陸宇良沒有回?。

顧建國翻來覆去睡不著，索性?起床打掃衛生，剛洗了拖把，見閨女從臥室出來。

“是不是吵到?你了？我小點聲。”

“爸，你看這是什麽。”顧明月攤開手掌，顧建國看了眼，“藥啊。”

“治肺炎的，你不要害怕。”

顧建國抿唇，“你也懷疑我感染了？”

“不是，我想?讓爸你放心，咱家什麽藥都有，你絕對會沒事?的。”顧明月蹲下，“我問過趙程了，他說撈屍隊感染了四人，應該是接觸屍體的原因，茨城的水源還是幹凈的。”

“我去過仿山。”所有的屍體都是運到?仿山火化的，他回?想?這兩天的行程，好像碰到?好幾個咳嗽的人了，感染者可能就混在裏?面。

“路線不同，你頂多算密接。”她仔細問過趙程了，感染的四人負責上游打撈，茨城周圍的縣都沒有疫情，懷疑帶病毒的屍體是江城沖來的，“志願者工作不要了，你在家休息幾天。”

“我這樣再出去不得被?樓裏?罵啊。”顧建國這點自知之明還是有的，他家柴油充足，每晚還能點燈，好多人家罵他冷血，既不接親戚來住，又不借點柴油出去。

“誰罵你我罵回?去。”

“千萬別?。”顧建國阻止，“你罵她們小心她們打你，人都是撿軟柿子捏，你個子矮，又瘦，還是爸看著厲害點。”

見女兒氣色不錯，哪怕談到?吵架也沒激烈的情緒，他稍感欣慰，“藥是不是吃完了？”

“還有呢。”顧明月說，“爸你買的藥要吃好幾個月。”

“鹿城醫生開的藥呢？”

“有，好幾個醫院都開的那?種藥。”

顧建國說，“你要堅持吃，別?放棄。”

“好。”

雨後的夜晚寂靜，聽慣了雨聲，太安靜的環境顧明月反而睡不著了。

空間裏?的葡萄開出了花，估計要不了多久就會結小葡萄，韭菜能割了，小蔥茂盛，得讓肖金花多搟些皮包餃子，小蔥能做蔥油餅，還有那?些骨頭?龍蝦殼，要找機會磨成粉。

還要提醒家裏?節約用水，明天起沒有雨水用，不能每天洗澡洗頭?，家裏?清潔也要做好，氣溫回?升，沈寂半夏的蚊子飛蛾該出來了。

在腦子裏?過了遍這些事?，忽然有轟轟的鼾聲，不過轉瞬被?女人不耐的呵斥打斷。

世界重回?安靜…

睜眼時，天光已經泛起了白光，小侄女歪著腦袋，小短腿往上豎著，兩只手牽著褲腳，一副認真做拉伸的樣子。

“餓不餓？”

“癢。”小姑娘歪頭?，嘴巴撅得高高的，“有蚊蚊…”

顧明月打開燈，見她臉上好幾個疙瘩，床頭?背景墻上，幾只屁股圓滾滾的蚊子饜足的縮起了翅膀。

她伸出手掌，啪的拍過去，蚊子頓時成了標本，帶著鮮紅的血落在粉色軟皮上。

小姑娘眼睛瞪得圓溜溜的，顧明月笑，“以後沒蚊子咬你了。”

小姑娘黑葡萄的眼睛轉呀轉，翻身站起，“我也打蚊子。”

五六只蚊子，兩人合力拍死?在墻上，小姑娘覺得有趣，激動的在床上跳來跳去。

顧明月把電蚊液插上，拉窗簾時，發現飄窗兩個角落堆了好幾只飛蛾的屍體。

她抱走絨毯，找小刷子將?其刷到?垃圾桶裏?。

家裏?突然有蚊子之事?，其他人見怪不怪，顧明月卻覺得不尋常，吃過早飯，用消毒液將?各個角落都拖了一遍，清理出了兩只蟑螂的屍體。

喊顧建國看，“蟑螂為?啥是死?的？”

“餓死?的吧，大人都沒吃的，何況是蟑螂了。”

“……”

顧建國不以為?然，“我們撈屍的時候還撈到?許多死?老鼠了。”

老鼠會游泳，死?在水裏?，多半就是餓死?的。

說完，他看了眼時間，九點半，接送志願者的皮劃艇還沒來，不會出事?了吧？

地兒已經拖完了，顧明月不放心，又用加醋的水拖了遍，整個客廳全是消毒液和?醋的混合味兒，顧小軒受不了，“姑，太臭了。”

“要習慣。”顧明月說，“把蚊香液熏上。”

洗臉的時候，她發現自己臉上多了兩個紅點，體質原因，蚊子叮咬後她不會長?疙瘩，而是會留個紅點，顧小軒臉上也有好幾個。

“我穿長?衣服呢。”

沒有刮風，家裏?不算冷，穿件衛衣就行了，蚊子咬不到?他。

“嗡嗡嗡飛來飛去你靜得下心寫作業嗎？”

想?到?越來越少的作業，顧小軒信心大振，“好。”

一上午，顧建國就坐在陽臺上，天空湛藍如?洗，仿山的玻璃棧道?還在，但被?寶藍色的帳篷蓋住，放眼放去，整個仿山藍綠相間，帳篷錯落有致，和?以前?截然不同的韻味。

“明月，是不是出啥事?了，皮劃艇到?現在都沒來，不會是感染的人多他們忙不過來吧？”顧建國驚慌起來，“我會不會被?拉去隔離啊？”

“方艙醫院都沒來，去哪兒隔離，而且你又沒接觸到?那?些人。”

昨晚她之所以那?麽緊張是因為?暴雨過後就是瘟疫，擔心顧建國衣服沾上不知名的病毒，現在醫院檢查出外?地飄來的屍體帶肺炎病毒，她們做好防疫措施就好了。

“你的藥呢，要不我吃兩顆？”

“……”

“吃兩顆會不會太少，吃四顆吧。”

“……”

“算了，再等幾天看看吧，說不定我免疫力好沒事?呢？”

肖金花聽不下去，“你本來就沒事?啊。”

新聞天天放感染病毒後的癥狀要老百姓自查，她都快倒背如?流了，就顧建國這精氣神，完全不像感染肺炎病毒的。

顧建國甩手，“跟你說了你也不懂。”

這時，熟悉的沙啞的喇叭聲響起。

顧建國精神一震，“來了。”

隨著皮劃艇駛近，幾個穿防護服的人提醒大家進?出戴口罩，做好個人防護。

撈屍隊的人感染病毒的事?兒已經傳開了，看到?顧明月，大家心有忌憚的和?她保持距離，盡管顧明月將?自己縮在脹鼓鼓的防護服裏?，大家還是害怕。

水剛好淹過八樓，她在九樓窗戶口，將?垃圾袋放進?機械伸縮的垃圾桶裏?，工作人員喊，“記得拿桶邊的通告。”

顧明月這才發現垃圾桶側邊有個夾子。

【因出現肺炎感染，以前?的志願者工作全部取消，現重新招募兩類志願者。】

清潔志願者，雜務志願者。

清潔就是維持城市整潔，像收垃圾，燒垃圾之類的活，雜務的話就是做些政府安排的瑣碎事?。

清潔工每天四百，雜務每天五百。

比之前?志願者工資都要高。

願意的下午兩點前?填好志願表，格式和?以前?差不多，姓名年齡家庭住址以及銀行卡號。

政府通告每家一張，她遞給身後阿姨時，大家驚恐地擺手，“你放地上，我們自己拿。”

她們怕顧明月，顧明月還怕她們呢，將?紙放在腳邊，其他人立刻退到?消防通道?給她讓路，活像她是瘟神似的。

還有人朝樓上喊，“顧建國，你也是撈屍隊的，要不要去醫院驗個血啊。”

皮劃艇上的工作人員聽到?了，說，“密接者已經全部接走了。”

原本去村鎮救援的消防隊連夜趕回?，將?密接者全部送到?老中醫院去了。

那?兒還有層樓沒被?淹，剛好安頓感染者。

1601道?，“誰知道?他有沒有碰那?具屍體，你們要不要把他帶去隔離啊。”

“暫時不用。”

“他感染上了咋辦？”章大爺侄子插話進?來，“總不能因為?他一個人連累我們所有人吧？”

“他又不是密接，大家怕什麽？”

每個撈屍隊都有負責人，昨晚已經報過行程了，如?果有問題昨晚就被?帶走了，不會等到?現在。

逮著這個機會，章大爺侄子算有機會落井下石了，顧明月走到?十四樓還能聽到?他勸其他人給她家門口貼封條。

如?果不是水災出不去，他估計會請人來把她家封死?。

小人得志！

顧明月反駁都懶得反駁，她看到?樓梯角落多了許多黑色的小蟑螂。

蟑螂要長?大殼才會變紅，幼年蟑螂渾身漆黑，速度快，根本抓不住。

而地上的這些小蟑螂像死?了似的，一腳踢過去動也不動，但她一收腳，它們就飛快的躥開。

顧明月朝樓下喊，“大家開會討論下打掃樓梯的事?唄。”

“用不著你說，我們自己會商量。”章大爺的侄子像只開屏的孔雀，蹦跶得歡，“你爸有沒有感染還不知道?，明天起你們全家在家隔離，不準出來。”

“垃圾怎麽辦？”

“放門口，有人幫你倒。”

既然這樣，不出門就不出門，正好騰出時間包些抄手餃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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